新疆吉木萨尔县：沉默大厨李东偏在雪地养鸡

　　2013年冬天的新疆，天寒地冻。天山的脚下，更是很难见到人烟。

　　12月31日，记者跟李东来到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吉木萨尔县的郊外，在十几厘米厚的雪地上，看到了李东养的南宁麻鸡和良凤黑鸡。

　　现在新疆的温度是零下二十多度，人站一会都会受不了，然而这些鸡在没过爪子的雪地里，却活力十足。

　　其实，这种鸡大多生长在广西温热的山地里。记者到新疆吉木萨尔县的生禽市场上打听了一圈，因为不敢养，之前当地人从来没有大规模养殖过。

　　周艳君：直接就没这个种子，这个苗子都没有，没有这样的种子，没有这样的苗子。

　　富新城：在李东养之前，没有大规模养的，不过现在有大规模养的，南宁麻这一块，黑鸡这一块相对来说是没有的，黑鸡李东是头一家。

　　李东的这个占地130亩的养殖场，每年至少出栏7万只鸡。室内的这些鸡还没有出栏，所以还不能经受外面的寒冷，如果出栏了，在市场平均卖价200元一只。不仅如此，李东在2010年成立了养殖专业合作社，还创造了一条独特的销售渠道：别人卖不出去的鸡，只要放在李东这里养十天，每只就能多卖出二三十元钱。

　　富新城：在东三县这一块，他属于第一家。

　　管志刚：他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敢做政府倡导，无人去做的事。

　　李东的话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闷头干活，但是他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追溯他创业的轨迹，记者发现，李东最初的商机，竟然都是在广西北海开餐厅时，亲手做的一盘菜上发现的。

　　大盘鸡是李东的拿手菜。2000年，李东在广西北海开了一家新疆餐馆，每一天，他都要给客人做至少十盘这样的大盘鸡，每盘菜赚30元。渐渐的李东发现，跟当地三黄鸡做的大盘鸡相比，用南宁麻鸡和良凤黑鸡做的大盘鸡，卖得特别好。

　　李鹏：三黄鸡基本上一盘就是60元，麻鸡就是80元、100元，宰好以后给客人看，你要哪种鸡，这种60，这种80或者100，让他们当地人自己看，他们觉得这种鸡好吃，就用这种鸡。

　　记者：当时选哪种鸡的人多？

　　李鹏：基本上都是麻鸡多。

　　李东：吃过的人一般都选麻鸡或者黑鸡，吃过一次的人，第二次来都说我要吃麻鸡，我要吃黑鸡。

　　李东发现，虽然价格贵，但是点南宁麻鸡和良凤黑鸡的客人却很多。

　　李东：你看，同样的一个翅膀。

　　记者：同样是鸡翅膀的位置。

　　李东：我拿的是广西良凤黑鸡，你那个是三黄鸡，不到一百天。你看我这个肉，明显厚。

　　那年过年回新疆，李东特地留了个心眼，去市场上转了一圈，结果让他大吃一惊。

　　李东：餐厅有很多人吃大盘鸡以后，我就看到想，本地鸡这么好，回新疆来看了一下，没有。有过去又看，打听鸡的品种，又到新疆来又打听，整个市场找，有没有广西良凤黑鸡，没有，啥都没有，整个就是空白。

　　在新疆，大盘鸡就是家常菜，要是养上麻鸡，应该不愁销路。李东自认为发现了市场空白，他觉得回新疆养鸡比开饭店有前景。2008年，他卖掉了广西的饭店，带着攒下的70万回到新疆。可这却遭到了家人的集体反对，他们认为，李东养鸡肯定会赔钱。

　　李玉忠：我不同意，他也没经验，他也害怕这个，万一赔了就啥都没有了。

　　乔永芳：因为他没有养过呀，他如果跟我商量的话，我绝对不会让他养鸡的。

　　可是家人再怎么反对，已经来不及了。李东早就秘密地开始了行动。他找到儿时的伙伴阎军，用70多万租了场地，准备进12000只鸡苗，轰轰烈烈地干事业。

　　闫军：啥都不懂，就把教室里面火墙炉子支好，就开始进第一批鸡苗。

　　李东：当时想的是一个鸡苗能卖多少钱，能有多少钱利润。

　　闫军：那时候我们光算了，一个鸡能挣十块钱就行了，两千只鸡两万块。

　　李东：四个月嘛。

　　闫军：就搞定了。

　　他们设想着，只要能把鸡养活，就能挣到钱。然而，现实却远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当地之所以没有人敢养，就是这种生长在温热、湿润气候下的鸡，是很难适应新疆寒冷干燥的环境，就连进鸡苗都要小心再小心。

　　富新城：冬天的顾虑，一个天气很冷，在飞机场卸货，到货拿到我们客户手里，这个周期长的话就害怕鸡苗受冷。

　　李东：困难就是温度的事，就是只要把温度掌握好，防疫掌握好就没问题。

　　而当时一心想着挣钱的李东，决心把不可能变成可能。他咨询了很多专家之后，把租来的两间旧房，改成了温室。

　　李东：加炉子，加煤炉子。到零上20度左右，18、19度。

　　李东还瞒着家里，偷偷把行李搬到了鸡舍，寸步不离地照看从广西空运来的鸡苗。

　　李东：我行李都是他到我们家偷偷搬出来的。

　　闫军：我们两个吃喝住都在这个地方。

　　李东：前面我们没雇人，鸡都是我们两个自己喂的。

　　等鸡长到三个月，李东每天中午的时候，就把它们赶到室外，有意地训练鸡适应新疆的气候和温度。

　　李东：冬天中午，一到12点以后就可以放到下午四五点钟。

　　两个月时间，李东的体重从102公斤，降到了88公斤。

　　李东：晚上基本上他先值班，十二点他先，四点钟他先，然后他休息，我再上。

　　四个月后，第一批南宁麻鸡成功出栏，经销商从市场上带回了令他们振奋的消息。

　　周艳君：都说这个鸡好啊，肉质好，口感好，鸡一出来，根本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卖光了，只要一开圈，我是第一家卖光的，最多就是三五天，就被一抢而空了。

　　李东：三批鸡分了三个月，加一个月，五个月，六个月，赚了30万。

　　李东养的鸡是县里的独一份，赚了钱，他立刻把父母和老婆孩子接到养鸡场。

　　乔永芳：看到鸡一下心情就不一样了。那时候反对已经来不及了，鸡都抓好了，你说咋弄。

　　李玉忠：见了，那鸡可以。理解不理解，我们当时不懂，现在懂了，我们支持他干。

　　2009年，李东准备扩大规模，大干一场，没想到一场意外，却几乎让他倾家荡产。

　　2009年，李东在县里看中了两座废弃的农房，准备扩大养殖规模，把每月鸡的出栏量增加到2万只。李东的父亲也抵押自己的房产证，准备多给儿子贷点钱，大干一场。然而没想到，一场灾难却突然降临在了这个新的养鸡场。

　　五月份的一天早晨，李东和员工像往常一样，来到新的养鸡场，准备把鸡赶到院子里放风。可就在他们推开鸡舍门的一刹那，两个人都楞住了。

　　周淑琴：早晨起来的时候，鸡一看背光了，成批死掉了。

　　记者：成批有多少？

　　周淑琴：一车车总有五六十到六七十吧。

　　李东赶忙上前检查——发现鸡的浑身上下没有一个伤口，也没有疫病感染的痕迹。难道是养殖上出了问题？可员工周淑琴一口咬定，自己的养殖方法绝对没问题。

　　周淑琴：按照书，每天的温度咋调节，鸡与鸡的占地面积、距离，都按照书上了，可是最后鸡还是死了。

　　李东急了，赶忙去找县里的防疫专家，在鸡身上，饲料里，甚至喝的水里找原因，忙活了一个多月，竟然什么原因都没找到！

　　李东：我们拿过去去解剖，检查，很多人他也不知道为啥要死，好的就好着呢。

　　而这短短的一个月，死鸡的数量越来越多。李东辛辛苦苦赚的钱，眼看就要赔光了。

　　闫军：两个眼睛眼睁睁看着，没钱了，几十万就啪，没了。

　　从最开始“六个月赚30万”，到现在“八千只鸡死了一大半”，大喜到大悲的骤变，剥夺了李东最后的希望，也让他的合伙人，多年的好兄弟闫军，在埋掉那天的最后一车死鸡后，无奈地离他而去。

　　李东：死的心都有了，还啥心情，好几十万赔掉了，不是说几千块钱，几万块钱，好几十万赔了。但是前景一直看好到现在，想尽一切办法，把我自己住的房子房产证拿去押给别人，借钱，还是养。

　　李东不想轻易放弃，他一定要找到鸡死亡的原因。一天，一个经销商说的话点醒了他。

　　李东：他就说，旁边种的地打农药了吗，我说打了，打农药你想啊，空气刮过来，味得很，人都中毒，别说鸡中毒了。

　　记者：当时给你们送鸡苗的人这么说的？

　　李东：对，他过来看了。墙里面是我养鸡的，旁边就是玉米地。

　　记者：这一大片都是吗？

　　李东：全部都是，全都是玉米地。

　　记者：刮风的风向是从哪刮到哪？

　　李东：新疆全都是刮东风，从西面刮到东面，。

　　记者：那农药正好刮过去。

　　李东：正好刮过去，我们也没想到当时。

　　这个新的养鸡场，距离玉米地只有一墙之隔。李东请来县里的动物防疫检疫部门的专家，他们说李东忽略了一个大问题。

　　李东：打防疫针的来看，说周围环境不行。离农户太近，空气不好，旁边有菜地，正好五六月份，他们地里打农药，空气飘过来。

　　2010年初，李东抵押了父亲的房产，把养殖场搬到了天山脚下。

　　李东：我那个地方是最合理的，附近没有人，没有种地的，山区空气也好，旁边一个大河，河道就是天上上流下来的雪水，鸡直接喝那个水，那个水里面纯粹没有污染，一点污染都没有。

　　2010年底，李东的鸡场共出栏5万只鸡，他还成立了合作社，并且对社员的养殖环境有严格的要求。

　　李东：正规的选址标准是五公里之内不能有养殖场，不能有养鸡和养羊的场子，啥都不能有。

　　成立合作社之后，鸡的出栏量一下子达到了15万只，这给李东的销售，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1月4日记者去采访的时候，一个做经销商的朋友给李东打电话，说有家养殖场的鸡卖不掉了，让李东过去看看。这位经销商告诉我们，他一有卖不出去的鸡，都会给李东打电话。

　　崔顺禄：找上像我们这样的人，加上李总这样的人，李总有销路，我们起个中间作用，能够把他们两家联系起来。

　　然而，李东似乎对眼前这批鸡的品质不太满意。

　　李东：看，这的毛没长全，翅膀下面的毛如果长全了，这鸡就值钱了。

　　本来一只鸡的收购价是100元，但因为品质没有达到李东的要求，他只好把价格再往下砍砍了。

　　李东：最近鸡价掉了，这个鸡要的价格有点高，划不来。

　　记者：你打算多少钱买？

　　李东：70块钱买就可以。

　　崔顺禄：他不给。

　　记者：70块钱行么？

　　崔顺禄：他想多挣一点，他不给。

　　记者：他觉得多少合适？

　　崔顺禄：他觉得80。

　　李东：因为现在市场冲击啊，三黄鸡特别便宜，你要是全都是好的，80块钱就抓了。

　　崔顺禄：80块钱你就挑哪种，这个，这个，这个……

　　李东：抓。

　　崔顺禄：80？

　　李东：抓。

　　即便这批鸡的质量没有达到他的要求，价格也偏高，李东还是收了。

　　李东：再喂一个月，一个月能涨二十。一个月吃也就吃十块钱左右么，还是有挣头的。

　　为什么同样的鸡，李东就能卖得掉，还能多卖20元？事情还要从2012年，李东卖出去的一批黑鸡开始。

　　那一年，李东的黑鸡在市场上，能卖到200元一只。然而，他发现自己赚的钱却越来越少。

　　李东：我的鸡批发出去，给二道贩子，二道贩子加点钱，再让别人吃上，我自己才得了二三十块钱，钱全部让贩子挣走了。

　　眼看着自己和合作社成员的利润越来越低，李东决定，越过经销商，自己来做销售！

　　李东：我120元给他的，他卖200块钱，他挣80一只，鸡贩子、二道贩子挣得太多了，我想去掉这中间环节，我自己去卖。

　　可是，自己在县里开直销店，投资高，风险大，是笔不保险的买卖。

　　李东：当时想的困难肯定很多，我们自己资金不够，再一个就是自己的力量不够。

　　几个月后，就在县里组织的一次在山东农业大学的培训班上，李东突然找到了灵感。

　　李东：他给我们讲的日本的合作社，也是种苹果的合作社，苹果种出来以后，给二级经销商，二级经销商再批发给三级经销商，三级经销商再卖到人手里面。他们日本种苹果的合作社就想了个办法，开了个合作社超市，专门卖苹果。

　　李东就在当时的培训班上，找到了三个在县里规模化养猪、养羊的人，把合伙开直营超市的想法告诉了他们。

　　王月兵：我觉得挺好的，我就干了。

　　陈永晓：生猪这个养殖行业，风险也比较大，但是我们这样一搞，抗风险能力比较强。

　　通过直营超市，把自己的产品直接和市场对接，跨过中间商，四个人的想法一拍即合。很快，他们决定每人拿出10万元钱，合伙开一家农产品的直营超市。可是门面都租下了，李东自己却变了卦。

　　管志刚：他多投了五万块钱，其他人投十万，他自己十五万。

　　说好的一人十万，李东却偏偏要比别人多出五万块钱。这是为什么呢？

　　李东：有些事情我可以决定，不用大家商量，给他们打个电话通知一下就行了。

　　大家也同意，由李东全权负责超市的运营和配送。超市在2012年12月开业。开业第一个月，营业额就达到了30万元。原先卖200元一只的黑鸡，在超市里的售价是120元，比市场上低了整整80元；可利润却翻了至少一倍！

　　陈永晓：无形中中间的利润可能会更多一点，从质量上我们更有保证。

　　李东：每一天的营业额都在上万，一个月我们可能落了七万多块钱。

　　开直营超市，让李东找到了合适的销售办法，一年时间，李东的养鸡合作社利润增长了30%，社员人数达到63人。而离开的合伙人阎军，也回来帮李东继续创业。2013年3月，李东创业的故事，引起了县政府的关注，县政府帮李东在乌鲁木齐市，一口气租下了7家社区门店，专门让李东卖县里的农产品！

　　杨恒雄：它既是农村合作社的引领者，更是农村合作社的参与者，也是农村合作社的领路人。而且我们今后对他的扶持，从政策也好，技术也好，和营造社会氛围也好，要给予大力的推进，也就是说他给力吧。

　　到2013年底，李东已经在乌鲁木齐经营了18家社区超市。2013年，鸡在超市里的销售数量，每天至少300只。下一步，他要继续完善自己的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