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枣庄市：外来媳妇的厄运与财富

　　这里是季玉真的老家，一提起季玉真，很多村民都还记得当年那件轰动一时的事情。

　　季玉真的母亲刘桂香：那说什么的都有，说的话那真是不大好。

　　山东省枣庄市台儿庄区邳庄镇季庄村村民季广占：说又拐卖了，又被骗了各方面的，又说没有脸回来了这方面的话。

　　山东省枣庄市台儿庄区邳庄镇季庄村村民季广西：出去那么多年了，一点音信没有，担心到底是不是真像他们传言说的，就是说叫人拐走了，还有这个人还是不是在这个世上。

　　这是季玉真20岁离家出走那一年拍的照片，当年季玉真不辞而别，偷偷离开村子，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十五年她只回家三次。第一次是弟弟结婚，第二次是奶奶病重。

　　记者跟随季玉真回来的这一次是第三次，因为多年未见的母亲实在太想她了。

　　季玉真孤身离家15年，却在这个距离山东老家1000多公里之外的地方，落地生根，还干了一件让当地村民都很佩服的事儿。

　　江西省九江市永修县粮川村村民吴亮：一提起季姐，大部分都是这样。性格很豪爽，说干就干，没有什么拖泥带水的。

　　江西省九江市共青团永修县委书记万斌：她是我们县里第一家规模化的养兔专业合作社，在她之前这一块在我们县里是个空白。

　　季玉真不仅自己成了远近有名的赚钱能人，还带领120多家农户一起发家致富。

　　20岁，正值如花似玉年龄的季玉真，为什么要不辞而别，背井离乡？她为什么会来到这个离家千里远的地方？又是怎么带动这么多农户一起致富的呢？

　　2009年7月的一天，季玉真像往常一样正在自己家里做饭。突然，她听见丈夫惨叫了一声。季玉真赶紧跑出去，眼前的一幕让她呆住了。

　　季玉真：我整个人就呆了，就这样子，我就看到这上面全部都是血。

　　季玉真做饭的时候，丈夫熊强正忙着用打草机打草。打草机突然卡住了，熊强没拔下电源，就像这样用手去打草机里拽被卡住的草，一不小心左手的手指被切了。

　　左手除了大拇指完好，其他四根手指全部被切掉，只有小拇指被接上了。

　　季玉真：找出来那个手指就像那个卤味店做的那个白色凤爪一样，就碎成那样了。

　　出事的人是熊强，但几乎所有人都把矛头指向了季玉真。

　　江西省九江市永修县艾城镇郭东村村民罗晓艳：那养它干嘛，又没看到一点成果，一年到头又没看到一点钱，结果自己又手指搞受伤了，残废了。

　　季玉真的婆婆周德英：我讲一句实在话，她赚再多的钱，我心里都觉得不舒服。

　　季玉真的丈夫熊强：年纪比较大的人总有那种比较封建的思想，他说可能是她带过来的厄运，因为是她嫁给我了，我才出了这种事。

　　丈夫熊强遭遇不测，大家为什么责怪季玉真，并认为是她带来了厄运呢？这还要从15年前季玉真从老家偷跑说起。

　　在季玉真20岁的时候，村里像她一样年纪的女孩子，大部分都打算找个满意的婆家，出嫁后过安稳的小日子，但季玉真却不愿意这样。

　　季玉真：煮饭，围着家庭转，孩子、老公、婆婆，这多没劲。

　　季玉真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呢？自从20岁的季玉真听别人说深圳是改革开放的前沿，经济发达，能见大世面，她就有了去深圳打工的念头。

　　然而，季玉真外出打工的想法却遭到了父亲的极力反对，父亲认为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闯很不安全。

　　季玉真的父亲季克启：我气的那个样子，真是想，我真是想脱了鞋，真想打她两下。我说从现在开始，你也别进季庄了，你也没有爹，你也没有娘了，随你在外面怎么着。

　　母亲的态度却跟父亲截然不同，她不仅支持季玉真出去，还偷偷给了女儿500多元路费。

　　季玉真的母亲刘桂香：我想着小孩在家里干嘛，叫她出去，她想干什么就叫她干什么去，我的脑子开放，我想叫她出去。

　　当年，季玉真就是从这条路上偷跑出去的，她专门挑了一个父亲不在家的日子，揣着母亲给的500多元路费，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一个人坐上了开往深圳的火车。

　　季玉真：好像就是说对我那个憧憬的未来，第一步跨出去了那个感觉，对母亲那种离别，乡情这种离别，感觉虽然有，但是没有那么浓，终于躲过我爸爸出来了。

　　季玉真来到深圳后发现，现实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美好，有时候一个月甚至要换三四份工作，收入也不稳定，这让原本充满豪情壮志的季玉真觉得没脸跟家里联系。

　　季玉真：给我爸爸妈妈寄点礼物的钱甚至我都没有，我就不好意思跟家里联系。就是太年轻了不懂事，我心想等我好了一点，把礼物和信一起再给他联系。

　　在深圳漂泊的日子很辛苦，但季玉真对未来依然充满信心。她在深圳收获了一份爱情，她的热情开朗吸引了同在一个工厂打工的江西小伙儿熊强，渐渐地两颗心走到了一起。2003年，俩人结婚了，一年后有了一个女儿。女儿留在丈夫的江西老家由公婆照顾，夫妻俩继续在深圳打工。在深圳打工的季玉真还想着做一份自己的事业，一次回江西探亲，让她下定了决心。

　　2006年5月，一直留在江西由公婆照顾的女儿因为意外摔伤要做手术缝合，从深圳赶回来的季玉真在女儿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哭了。

　　季玉真：没有给她说进去是手术，进去她是笑着进去的，还很高兴，然后出来的时候，她就被固定死了，只有两岁，那个就是说，更加想让我留下来参与她的成长。

　　从这一刻起，季玉真下定决心回丈夫的老家创业，这样既能照顾女儿也能圆了当初离开山东娘家时要干一番事业的梦想。可季玉真想干的这件事却让婆家人和很多村民都不看好，因为她要养兔子。

　　江西省九江市永修县艾城镇郭东村村民吴卫兵：在外面打工四五千元一个月，跑到家里养兔子，当时都很担心，因为我们身边没有听说养兔子赚好多的钱，没有。

　　熊强的三叔熊近悦：不但我不看好，整个我们家的人都不看好。原来我们这里也有好多搞这个养殖业的，养这个兔子，养这个一年，反正半年时间就没有了，都养不下去。

　　这是比利时兔，生长快，繁殖能力强，主要是肉用。季玉真最开始想养的就是这种兔子，在当地却没有人规模养殖。因为兔子喜欢干燥，而当地却很潮湿。

　　江西省九江市永修县畜牧局高级畜牧师樊建新：湿度大的话，就是天气闷，引起腹泻的情况多一点，腹泻不控制，它的其他毛病，就会降低这个兔子的抵抗力，其他什么病都可以上升。

　　既然当地的气候不适合，又很少有人养兔子，那么季玉真又为什么要养呢？

　　季玉真：就是我深信它是未来餐桌上的宠儿，而且我们占了很大的区位优势，兔子现在都是北兔南销的，加上永修县这丰富的牧草和药草资源，就是说我就看好这个行业。

　　2008年7月，季玉真花了8000多元从山东买了40只种兔，开始试养。她采用这样立体笼养的方法，可以避免兔子接触地面，减轻湿气对兔子的影响。

　　8个月后，这批种兔不仅成功存活，还繁殖了3批总共500多只商品兔，这给了季玉真极大的信心，她准备大干一场。谁知一场危机却悄然逼近，让季玉真陷入了尴尬境地。

　　2009年7月的一天，一直在兔场帮忙的婆婆跟季玉真大吵了一架，一气之下从兔场搬走了。导火索就是熊强被切掉了四根手指，记者采访时，季玉真的婆婆提起这件事依然很激动。

　　季玉真的婆婆周德英：你想搞到手，我作为母亲的什么滋味，当时我就昏倒了，是吧，手指头到处都是，一个一个指头，肉啊。对我来说没什么好说的，赚再多钱一个手也断掉了，还有什么说的。

　　季玉真：觉得这灾难是我带来的，可以这样说吧，如果我不选择养兔子的话，手怎么会搞到呢。

　　熊强为兔子准备草料，被打草机切断了左手的四根手指，只有小拇指被接上了，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这件事儿一出，让那些原本就反对季玉真养兔子的人更加反对了。然而季玉真的态度却出乎他们的意料。

　　江西省九江市永修县艾城镇郭东村村民罗晓艳：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还是咋回事，叫她放弃，她还不放弃，都说她有毛病。

　　江西省九江市永修县艾城镇郭东村村民罗艳：家里面人全部劝她放弃干嘛的，她死活不，她说他的手都已经废了，都成了这一步，她非得要做出来。

　　大家认为出了这种事儿，丈夫的手都残了，季玉真就应该把兔场关了，老老实实在家照顾受伤的丈夫，不要再瞎折腾了，而季玉真却偏要继续养兔子。

　　季玉真：如果这个时候放弃，遇到一点困难就退缩了，然后我这手指不白没有了。

　　季玉真的丈夫熊强：我也觉得应该坚持下去，当时我总是跟她说，再坚持，我们把事情做出来了，别人看到了就没有话说了。

　　丈夫的支持给了季玉真很大的安慰。丈夫熊强的左手只剩下了大拇指和小拇指，而小拇指又使不上劲，他花了将近半年才慢慢适应正常生活。

　　当时，儿子还在哺乳期，所有事情一下子都压到了季玉真的身上。她既要照顾丈夫、孩子，还有几百只兔子要管，婆婆又一气之下搬走不帮她了，季玉真实在扛不住了，此时她想到了远在山东老家的父亲。

　　季玉真：我就跟我父亲说，我讲你看，那个能不能过来帮我两年，我讲我现在就好像是在开车陷入泥巴地，陷入沼泽地，你来推我一把。

　　一开始，父亲没答应。因为当初季玉真不听话，偷偷跑出去打工，又离家多年，父亲很生气。但是，看到女儿遇到了难处，父亲最终还是心软了。

　　季玉真的父亲季克启：这一下子去掉这几个手指头，说实在话，我也挺同情，两人还想养兔子，我有多大能力使多大能力。

　　季玉真的父亲从2009年8月到了兔场后，就再也没有脱开身，除了过年回山东老家两个月，其他时间都在兔场给女儿帮忙，年年如此。

　　季玉真：所有天下的父母，无论他怎么样对你，但是始终有一点是不变的，就是他是爱你的，就是无论你怎么样，即使你犯错了，他也是爱你的。

　　熊强的手受伤以后，婆家和村里的很多人都在责怪季玉真，她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那是季玉真情绪最低落的日子，是父亲义无反顾的支持和这些可爱的兔子支撑着她。

　　季玉真：我一进来，这个兔子它都扒到那里来，好像非常欢迎我，然后这个还会跳舞。我就觉得你看，兔子还是很喜欢我的。不理解我的人才有多少，我亲戚朋友顶多也有200多人，我这个是五六千只兔子欢迎我，如果按照比例来说，我受欢迎的程度还是高一点，所以我就这样子哄自己。

　　2010年5月，熊强的手在恢复了10个月后，终于可以做一些轻活了。有了丈夫的帮忙，季玉真干劲儿更足了。她和丈夫一起通过网络，在养兔论坛上联系了江西的南昌、九江、鹰潭等地的经销商，对方有很大的合作兴趣，但季玉真却犯了愁，因为经销商要的量很大。

　　江西省南昌市经销商孙秀：我是好喜欢找那些量比较大的，就是比较稳定一点的。

　　记者：找这样的人跟你合作，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江西省南昌市经销商孙秀：货源稳定，不会断货。

　　那个时候，季玉真的兔场一共有三个兔棚，200多只种兔，一年出栏商品兔一万多只，满足不了经销商的需求。眼瞅着人家要买兔子，可自己的量就是上不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机会溜走。这让原本想大干一番的季玉真受了刺激，她要成立养兔专业合作社。

　　季玉真：之所以我以后发展社员多，就是我深深知道，中国那句俗话，货卖大堆。换句话说讲就是成行成市才好做，你一个小的作坊啥都不方便。

　　2011年年底，季玉真注册并牵头成立了养兔专业合作社，她提供种兔和饲料，由养殖户来养，然后统一回收销售。季玉真手里有客户，商品兔不愁销，但是整整一年过去了，也只有16家农户加入合作社，这16家加起来也只引了400多只种兔，更多的村民抱着质疑和观望的态度，因为他们觉得季玉真养兔子根本就不挣钱。

　　江西省九江市永修县艾城镇艾城村村民洪亮：我们乡下挣到钱就买车了，买房了，她还是那个样子。

　　记者：什么样子？

　　江西省九江市永修县艾城镇艾城村村民洪亮：还不是那么点大的地方，还不是养这么点兔子。

　　实际上，季玉真把养兔子赚到的钱又投入到扩大种兔规模上了，所以大家看她不买车不买房，就以为养兔子不赚钱。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叫勒中明的村民，彻底改变了这种局面。勒中明加入合作社后，不到半年，合作社成员就从17家增加到了123家。

　　2012年年底，勒中明找到季玉真，他不但提出要加入合作社，还说要买200只种兔。但是季玉真的态度却让勒中明很意外：不卖。

　　江西省九江市永修县永丰乡付垅村村民勒中明：为什么我养这么多你不让我养呢，是不是，我愿意拿这么多钱出来，你管我死活的。

　　200只种兔一年可以繁殖出一万多只商品兔，这对于当时想提高商品兔数量的季玉真来说，是件再好不过的事，但季玉真却不卖，她的丈夫都难以理解。

　　季玉真的丈夫熊强：别人买我们就卖，一个买方，一个卖方，只要人家愿意买，我们就应该愿意卖才对呀。

　　季玉真为什么不卖呢？因为兔子的繁殖能力很强，一只母兔一年能生6到8窝，每窝产仔6到8只。对从来没养过兔子的人来说，突然养殖这么多兔子，风险很大。而勒中明从来没养过兔子，一点经验都没有。

　　季玉真：我讲你就循序渐进，先引少量的，把它的流程先摸清楚，然后再慢慢加大量。

　　季玉真怕勒中明养亏本，就建议他先引四五十只种兔练练手，勒中明却坚持要买200只。

　　江西省九江市永修县永丰乡付垅村村民勒中明：但是我这个人就是说，搞一点点也是搞，搞多也是搞，干脆尽我多大的能力我就搞多大。

　　季玉真看实在劝不住勒中明，就卖给了他。而且，季玉真有了一个想法，不仅一次性卖给勒中明200只种兔，还让丈夫到他家去帮忙。丈夫熊强却有些接受不了。

　　季玉真的丈夫熊强：家里本来就有这么一大堆的事，小孩要上课读书，帮他的话，我们本身兔场就耽误了。

　　当时季玉真拿到了县就业局提供的10万元贴息贷款，新建了两个兔棚，存栏量增加了一倍，工作量也随之加重。在这种情况下还让丈夫去给勒中明帮忙，其实是季玉真看到了一个机会。

　　季玉真：也有很多人想跟着我养，但是都处于观望的那种状态，如果他引这一个大户的话，养成了，对我的形象也是很好的，等于是他就是我一宣传广告。

　　熊强给勒中明帮了半年多的忙，那段时间他每天早上五点多就得起床，先打理好自家的兔子，然后再去勒中明那儿，一直忙到晚上十点多才能回家。

　　季玉真的丈夫熊强：这样去帮他值得吗？帮他的话对我们今后的发展有多大的帮助，我们也是一个未知数，能不能带动更多的农户我们心里也没有底。

　　每当熊强有这样的疑问时，季玉真都劝他再多坚持几天，就这样半年时间过去了，2013年9月，勒中明卖出了第一批商品兔，总共一百多只，卖了四千多元。

　　季玉真：他数钱的那个时候，我比他还高兴，我比他还有成就感，我这么长时间来的辛苦，那果实出来了。

　　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勒中明第一批商品兔卖出之后，不到一个月又卖了两批。那些一直在观望的人看他频繁地卖兔子，也都动了心。

　　江西省九江市永修县艾城镇高桥村村民王华海：我是看见那个勒中明，他是天天拉兔子来，拉饲料去，我看他养兔子赚钱，所以我才养。

　　有了勒中明做活广告，不到半年时间，合作社成员就增加到了123家。2014年，季玉真出栏商品兔5万多只，整个合作社出栏商品兔10万多只，总销售额将近600万元。

　　3月7日，季玉真投资150多万元，占地160亩的新养殖场开始动工，这个养殖场集养殖和兔肉深加工于一体。

　　季玉真：我要把它集生产、加工、销售一条龙，做成产业链，带领更多的人一起致富，就靠这些小兔子，我要把这个小兔子做成大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