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拐枣这两个字,就会滋生醇香甘甜的感觉。那个“拐”字,无疑是因为它的果柄弯曲。徐锴《注说文》云:拐枣“称作枳枸,皆屈曲不伸之意。此树多枝而曲,其子亦弯曲,故以此名之。”可是,就因为这个听起来别别扭扭的“拐”字,我喜欢上了它。在乡下,它还有一个名字:鸡爪树。它的树冠,形似鸡的爪子,向天空伸去,聚揽着天上的紫气和阳光。
物以稀为贵。这种树在乡下并不多见。如果,村子有那么一棵,即使上了岁数的人也说不出它的年龄。前苏联一位学者,认为拐枣树在地球上已有五百万年至一千万年的历史,是地球上最古老的果树之一。
记忆的仓库里,拐枣树储藏在庞光镇高山庙的院子。那时,庙是寂寞的。从春天发芽、开花,到深秋果实成熟,整个过程都在隐忍的期盼里。想要将那一串串香甜的果实吃到嘴里,需要漫长而耐心的等待。第一场霜降之后,那些饱满的果实才在风霜的欺凌下渐渐风干,生涩的果实浓缩了精华,最终成为一串串醇香甘甜的美味。佛家讲万物在心,追求修世。道家讲无牵无挂,追求避世。拐枣的成熟过程,全在尘世之外的宁静和安详。
庙墙,遮掩着树的身子,却无法抵御果子的诱惑。拐枣的果子,像弯弯曲曲的棒状物,有如禽类的脚爪,关节周折。我由此疑心拐枣原本谓之“拐爪”。没吃过它的人,看见它的样子,犹如面对一个脸上布满皱褶的老妇,大约要皱眉。可是,当你放在嘴里细嚼,才觉得它醇香、甜蜜,有点像葡萄干的味。秋天的夜晚,我们翻过庙墙,爬上树,装满一口袋。生摘下来的拐枣,要拿到火里炮一炮,使其变得熟软且有粘手的糖分,吃着就香甜了。初冬时节,自然有熟透的拐枣自然落地。不过,捡拾,那样的过程,对孩子们来说,就少了愉悦。
拐枣有一个奇特的功能:解醉。古书中对其解酒毒,有很多趣闻记载。陆玑《疏义》云:“昔有南人修舍用此木,误落一片入酒瓮中,酒化为水也”。《本草衍义补遗》举出一个例证,说是一个三十余岁的男子饮酒发热,又兼房劳虚乏。服用拐枣煎药,解其毒,乃愈。
在我整理的资料中,拐枣树的名字最多,可以列一长串:枳犋、蜜屈律、木蜜、木珊瑚、鸡距子、鸡爪子、万寿果、金钩子、梨枣、枸、鸡爪梨、臭杞子等。每个名字,都具备着一种品相,给人以审美的空间。在家乡,它的名字还有红拐枣、绿拐枣、白拐枣、胖娃娃拐枣、柴拐枣。在有文献记载的树种里,它同样享受着优厚的礼遇。《诗经·小雅》中就有“南山有枸”的诗句。《陆疏》中说:“曰蜜、曰锡,因其味也。曰珊瑚、曰鸡距,曰鸡爪、象其形也。”无论形与味,它都别具一格。
一位朋友患上了糖尿病。一个中医建议他找拐枣的果吃。《本草纲目》说它“味甘、性平、无毒,有止渴除烦,去膈上热,润五脏,利大小便,功同蜂蜜”。民间常用拐枣酒泡药或用来医治风湿麻木。其果梗、果实、种子、叶及根均可入药。中药称其果实为枳棋子。前几天,我去了县城的“人人家”超市,意外地发现了货架上摆着一种饮料:拐枣晶。它占据着货架的醒目位置,鲜黄的颗粒,透过包装袋,呈现出绅士的风度。
久违了,拐枣树。几十年没有见过它了。前几天,去汉中出差,在镇巴的街头,无意中发现了拐枣的果子。因为几十年的沧桑,它褪去了青春的红颜。像人生的历程,一路疙疙瘩瘩走来,直至枯干。我不是喜欢吃零食的人,但还是买了一斤。对我来说,它已经不属于商品,而是一种亲情。